【大河乡音•寻乡愁】情系任庄村
小镇位于三省四县交界地带,四乡散布着数十个村庄,犹如众星捧月。而距小镇近在咫尺者,自然要数镇南的任庄村了。
今年芒种前的一天早晨,我打任庄村东头穿街到了村西头,然后绕村转了一大圈子。村里那种土坯垒墙麦秸苫顶的草房不见了,一街两巷浑砖到顶的瓦房鳞次栉比,砖瓦和钢筋混疑土结构的楼房也初见端倪。人口增加,青年成家,老宅不够用,只好向外扩展,村东、村前和村西全都盖上了新房。凡空地都栽上了树,高过房屋,郁郁葱葱,绿阴匝地,遮天蔽日。村外果园一座连一座,枝繁叶茂,幼果累累。走出果园,全是麦田。那金闪闪沉甸甸的麦穗,犹如一群群天真活泼的少男少女,在风中轻歌曼舞。麦粒日趋成熟,清香令人欲醉。放眼远望,麦海万顷,波光,而任庄成了海中绿岛,风景独好。
我正尽情地欣赏着眼前这片兴旺景象,不知为什么,任庄父老乡亲的那段往事却潮水般地渐进了我的脑际……
任庄西南角有个南四,凹里有我家租种高家的9亩薄地。小麦收获之后,都要运到任庄东头场上,借用张家的牲口农具,碾轧脱粒,扬场垛垛。我到凹里和场里干活,往返都打任庄过。还到任庄借过物件,找过茶喝。偶尔也跟任庄小孩打架斗殴,拼个你死我活。这么一来二去,我对任庄也就熟了。至今我还记得,东头住着大姓张家,西头住着大姓吴家,中间住着两个孤姓孙家和王家。他们留给我的印象很多,而今我终生难忘的,恐怕只有一件事:淋盐!
每到春季,墙上墙下,院里院外,村里村外,都是碱霜,阳光照射,明光光,白花花,刺人眼目,成了盐碱世界。全村26户人家,除了张成立、吴守仁两户外,其余24户,户户扫盐土,淋小盐。
清晨,盐土浮在地面,跟蝼蛄拱过一遍似的,湿漉漉,很暄和。村民们有的掂着簸箕,有的背着箩头,有的推着上面放只条筐的独轮车,走出家门,在春寒料峭的晨风中,晃着身子,路着碎步,挥动扫帚,扫着盐土•••••
他们家里都有淋盐的池子。池子用混砌成,一般说来,长六尺,宽四尺,高三尺。底部站放几排青砖,砖上平铺木棍、席片和秫秸,填上盐土,注入清水,盐土里所含的盐分就随水淋进池边的地缸里。
在村前大片大片的盐碱地上,他们砌了许多晒盐池子。晒盐池子由碎瓦铺地,石灰抹缝,或方或圆,青砖铺边。盐水倒入晒池,依靠烈日暴晒。池面平展,盐水见底,蓝天白云倒映池中,天地融为一体。看守者多是老人,席地坐在树阴里。太阳朗照池子,映起朵朵波光,看守者的脸上同样泛起一丝笑纹;太阳钴进云层,池子罩上阴影,看守者的脸上随之堆满了愁容。十天半月之后,盐水中的大部水分已被蒸跑,盐分凝结成盐粒。将盐粒收集起来,放进铺在土堆上的白布里,再用㬤的方法,让土堆把盐粒中的水分吸干,剩下来的就是食盐了,色泽雪白,晶体放光,味威淹心。
将盐装进蒲包,置于车上,赶集上会,走乡串村,推销自己辛動劳动的成品。他们还结伙搭帮,东到砀山徐州,西到商丘开封,南到涡阳蒙城,北到单县成武,卖掉小盐,捎回生活用品。
任庄很小,住户自东向西一字排开,前是村路,后是田野。房屋低矮,颓垣残壁,死气沉沉,满目荒凉。打房顶冒出来的效烟,或灰或白,在风中飘荡,雨中弥漫。我跟那些升起炊烟的父老乡亲,心里总有割不断的牵连。
岁月悠悠,沧海桑田,半个世纪过去了。关于碱荒,关于饥荒,离我已经遥远了。但那任庄父老乡亲做盐的故事,每当忆及,慨叹无限!
来源:李影散文集《守望麦田》
原载1999年7月15日《商丘日报》